42.
“能給個請辭理由嗎？”水門震驚了一會，才回過神來發問。
止水回答道：“我自成為忍者到加入暗部，之間的時間並不長。在暗部工作雖然也頗有所得，但是由於性質關係，所能接觸的方面始終有所局限。我認為我需要在更多方面了解這個村子。”
“能詳細說說嗎？你想要了解什麼？”水門問。
“很多方面的事情。”止水答道，“火影大人，相信您也知道宇智波一族與木葉村民之間的關係，一直以來都不怎麼樣。以前，族長大人在意的是家族與火影大人的關係，這也是他看重加入了暗部的我的原因……但是現在，我認為這已經不是個問題了。”
水門點點頭：“你也可以這麼認為。”
止水接著道：“是的……既然一族與火影大人的矛盾已經消解，那麼我認為下一步就是要解決家族與村民之間的問題了。”
“是這樣啊。”水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所以想要從暗處回到明處嗎……”
止水依舊維持著跪地的禮儀，姿態端正，顯露出一種鄭重的氣息。水門明白他的決定並不是頭腦發熱：方才解釋自己請辭的理由時，他流暢的發言顯然是早有預備。
“所以那三天的告假是因為考慮這個問題嗎？”水門問。
止水似乎有一剎那的猶豫，但還是點頭道：“是的。這並不是個輕易就能下的決定。我為那三天的缺勤請罪。”
水門搖搖手道：“沒什麼罪的，那是我批下的假，為此向你問罪豈不是自打嘴巴麽？”他頓了頓，又問：“那麼，你退出暗部之後，有什麼打算？”
止水回答：“我會到警務隊工作。”
“嗯……”意料之內的回答，“富岳會為你的加入感到高興的。”
“多謝誇獎。”
水門忽然又道：“那……如果你想要解決宇智波一族與村民的矛盾，加入議會如何？”
止水驚訝地抬起頭：“止水自當從命。那……火影大人，您……”
水門笑道：“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意，那是為了村子的未來付出的一片心。只要有這份心意，在哪裡工作都是一樣的。而且，現在暗部的工作也沒緊張到捨不得一個人的地步。”
止水再次低頭行禮：“多謝火影大人。但是……團藏大人那裡沒問題嗎？”
“那個從‘根’調來暗部的忍者也是出於自願。所以你要是拒絕，他也沒什麼可說的。放心，我會跟他說的。”水門說道。
“多謝了。”止水低聲應了一聲，便站起了身。水門以為他會如以往一樣瞬身離開，但他沒有，只是站在原地。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水門問道。
他看見止水的面具下的眼裡混合著各種各樣的神色：恐懼、猶豫、矛盾和憤怒，心裡不禁有些不安：“你看起來有些不好。”
止水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火影大人……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下斗膽請求火影大人不要說出去。”
重要的事？水門立刻警覺起來。果然，止水在那三天裡不會只躲在家裡考慮自己的去留。“你說吧，這裡不會有外人聽見。”
止水伸出手，摘下了面具，一邊說道：“在我們宇智波一族裡……在三勾玉寫輪眼之上，還有更高一級的眼睛。在我們有記錄的歷史裡，只有兩個人曾經達到了那個高度：一個是宇智波斑，一個是他的弟弟。”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自己的寫輪眼。水門緊緊盯著他艷紅的雙眼，看著那眼眸裡的三枚勾玉，逐漸旋轉變幻成一個四角風車的形狀。
水門驚訝地瞪大了眼：“這是……”
“這是萬花筒寫輪眼。”止水說道，“我也擁有了那樣的眼睛。”
“……萬花筒？”水門想起在二代目的手稿裡曾經見過這樣的字眼，但他所能看到的手稿裡並沒有對這個名詞的詳細描述。他沒有料到這竟是個與宇智波關聯頗深的詞語。
止水繼續說道：“三勾玉寫輪眼的瞳力無法與萬花筒寫輪眼相比。而且，當眼睛達到萬花筒寫輪眼的等級，每隻眼睛都會擁有自己特有的術，這些術不需要結印，只要注視就能發動。”
無需結印的術，這在戰鬥裡是難以匹敵的巨大優勢，開發了螺旋丸的水門對此心知肚明。
只聽止水續道：“……每個術的強度，都是一般忍術難以企及的。所以，萬花筒寫輪眼是極其強大的力量。當年，宇智波斑能與初代目火影勢均力敵，便是因為這樣的力量。據說，他也是用這力量制服了九尾。”
信息量太大，一時間千萬思緒在腦海裡亂成一團，但水門能準確地抓住其中的重點：“……難道團藏大人點名要你，是因為這個？還有……四年前的九尾事件……”
止水微微點頭道：“我想是的……九尾事件的兇手，恐怕也是一個萬花筒寫輪眼的擁有者。”
“宇智波一族裡真的只有你一個擁有萬花筒寫輪眼嗎？”水門問道。
“在我所知範圍內，只有我一個。”止水回答，“族裡有傳說，只有親手殺死自己所愛之人才能得到萬花筒寫輪眼。但是這是錯誤的，至少我不是以這種方式開眼……但是，那也不是輕鬆愉快的經歷。我想……族裡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會經歷同樣的事情。”
水門有些微妙地看了看他，有些歉意地說：“抱歉，讓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止水輕輕搖頭：“無需道歉，那是過去了的事，而且……”他的目光暗了暗，“往事已矣，我只能好好利用這份力量而已。”
水門點了點頭：“是的，我們要向前看……除了我，你還對誰提及這份力量嗎？”
止水猶豫了一會，還是回答道：“只有族長大人和夫人。”
“嗯……”水門臉上的神色說不清是什麼，“那麼，你的眼睛有什麼特殊的術嗎？”
止水沉默了一會，單膝跪地：“請原諒我。”
水門連忙道：“你不願意透露也沒問題。那終究是你的力量，想來你知道該如何運用它。”
“多謝火影大人信任。”止水道，“那在下告辭了。”
43.
止水離開火影樓之後，餘下一整天的時間都幾乎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下度過。儘管多年的經驗和強大的意志讓他不至於因為這些因素而導致任務出錯，但是他的同伴們都看出他精神不佳。長官詢問他是不是前幾天生病未愈，他否定了，但長官顯然還是認定他在逞強，加上那天沒什麼重要任務，就提早讓他回去休息了。
止水離開暗部之後，沒有回族地，而是轉身往南賀川而去。他沿著南賀川上游走了一段路，逐漸遠離民居，四周的樹叢開始變得繁茂，枝葉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伸展。這裡距離警務部隊的監獄不遠，其遠離民居的性質確保了民眾不因越獄的囚犯所害。
如果九尾事件之後不是四代目火影一力鎮壓，宇智波一族就會被迫全族搬遷至此，失落作為建村大族的地位，進一步的與木葉村割裂開來。長久的隔閡日益加深，最終讓一族選擇以叛亂來奪回自己的權益。
止水自幼就對家族和村子之間的關係有所察覺。在幼年的時候，他不能理解為什麼兩者之間會有如此矛盾，明明在戰爭的時候，宇智波一族如其他家族和村民一樣在陣地上衝鋒陷陣；當他年紀稍長，對這個問題有了更多認識之後，就決心改變這樣的事實。之後不久，四代目上任，族長與火影的私交讓雙方關係迅速升溫，因此這幾年來，止水對解決問題一直是心懷希望的。
——直到他聽說了另一個可能，他才驟然發現世事是如此的脆弱，一點點微小的變化，就能將一切導向毀滅。往後的事情會如何變化？前方是否真有曙光？他的選擇能否得到希望的結果？
他看著南賀川滾滾的流水，一邊心驚膽戰，一邊慶幸萬分。
止水從南賀川回來時，天色已經全黑。他沒有食慾，隨便解決了晚餐，洗完澡之後，坐在房間裡看家裡收藏的記載家族和村子歷史的卷軸。戰國時代的宇智波家族，宇智波與千手結盟建立木葉，宇智波斑的反叛，警務部隊的成立……這時候他才忽然發現這些卷軸的內容有多少缺漏；明明有那麼多細節模糊不清，他以往卻從未發現，輕易地將之歸因於歷史的消磨，卻忘記了這些都不過幾十年前的事而已。忍者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職業，年紀輕輕就死於任務和戰爭並不稀罕，因此他們缺乏對漫長年月的認知和理解。
“不要被忍者的身份限制了你的眼界。”那天他是這麼被告誡的。我也不過如此而已，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
他正想著，忽然間聽見四周傳來若有若無的鈴鐺聲。他心裡一震，起身開了窗子，果然一個小小的黑影正在窗下。
佐助抬起頭問道：“現在方便嗎？”
“進來吧。”止水道。
佐助身手輕巧地溜進房裡，所過之處一點塵土都不留下。止水道：“影分身？”
“嗯。”
“在睡覺？”
佐助瞪了他一眼:“你說呢？”
雖然知道內裡是個大叔，但是佐助鼓起臉的樣子還是很孩子氣。只是止水現在不敢伸手去捏了。
佐助在房內坐下，問道:“你的決定是什麼？”
止水回答道：“我請辭了，火影大人也批了。”
佐助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神情：“哦。”
止水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支持？反對？”
佐助道：“四代目已經批准了，總不能讓他收回去。不過，你的決定確實讓我有些意外。”
止水瞇起眼睛道：“你認為我會同意進入‘根’？”
佐助很坦白：“你不會畏懼龍潭虎穴。”
止水道：“確實，如果我那樣選的話，你們就有辦法探知‘根’的消息，甚至暗殺團藏大人也有可能……”
佐助道：“嘛……不過在目前的情況下，這未必是個好的選擇。你再怎麼天才也是孤身一人，而目前沒有辦法保證你在龍潭虎穴裡不會丟了幾隻眼睛。我想四代目也不希望你做那樣的選擇。”
止水回想四代目說的話，言語裡屢屢警示他三思而後行。他說道：“現在火影大人已經取得了‘根’大部分的人員資料，每年‘根’招募的新人名單都要由火影樓批准，想來團藏大人交出權力只是時間問題。”
佐助冷冷道：“‘根’的水可不是你現在看到的那麼淺。不徹底連根拔起，就無法知道它是何等腐臭不堪。”
止水看著他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那目光裡有埋葬多年以後又從灰燼裡翻出來的憤怒的火種，曾經被鮮血和淚水澆滅，如今因為再度擁有了所愛之人，又再次燃燒起來。
接著佐助仿佛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睜開眼，那火種又消失不見：“只要四代目保持這個勢頭，團藏的末日遲早到來。罷了。宇智波一族的問題背後，團藏只是其中一環而已。止水，你是不是想加入議會？”
止水有些驚訝：“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問題。”
“那麼四代目有否向你提起這個？”
“……你倒是料事如神。”止水笑道。
“別跟我說你選擇請辭沒有這個目的。”佐助道。
止水道：“我承認確實有這個想法。按照綱領，每個大族會有兩席，一席由族內推舉，一席由火影任命。如果我是火影，我一定會選擇立場在火影一邊的人選。”
“從這個角度看，在暗部工作多年的你就是最優選擇。而退出暗部就能得到被選為議員的權利。”佐助接口道，“你倒是心比天高。之後打算做什麼？”
止水道：“會加入警務部隊吧。”
佐助點頭，想了想，又道：“估計爸爸會推薦哥哥加入暗部，所以今年要考中忍考試。你……最好指點一下。”
“中忍考試？小鼬根本沒有問題吧？”
“不是中忍考試。”佐助道，“是暗部。”
暗部是黑暗中的部隊，雖然由於這幾年的多次擴編，其性質開始發生了變化，但是其核心功能依舊是不變的：忠誠地執行火影大人的命令，抹消一切危害村子利益的因素。為了這個目的，對村裡的同伴刀劍相向並不奇怪。這樣的任務做得多了，人的心性總會不可避免地發生變化。
四代目在村民眼裡的形象光輝完美，但在他的背後，肅清政敵的行動從未停止。並不是每個人都讚同四代目的政策，尤其是設立議會的改革，認為這會引發政治混亂、埋下內亂禍根的大有人在。火影樓大肆宣傳改革會帶來的光明未來，四代目也緊鑼密鼓地走訪各大家族安撫民心，但是一片讚美聲的背後，就是反對聲音的沉默。光明的背後始終有陰影，那是確保光明可以持續的必要之惡；在黑暗裡行走，卻又要銘記光明的所在，否則就會迷失道路。止水對此心知肚明，但是面前這個小孩恐怕比他理解得更深。
佐助發現止水在瞄他，瞪了他一眼：“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上輩子是怎麼過來的。”止水道，“鳴人說你是‘暗中的火影’，踏遍千山，四海漂泊。你怎麼看這個世界？”
佐助眨眨眼睛：“你為什麼問這個？”
“有些好奇。”止水笑笑。
佐助搖頭道：“三言兩語說不明白的。”
“真可惜。”止水遺憾地說，接著換了個話題：“我退出了暗部，你們就沒有探聽暗部消息的途徑了。想來你也不會讓鼬……知道那些事。你們打算怎麼做？”
佐助沉默了一會，回答：“見步行步。”
“是嗎。……總覺得你們有些猶豫。”止水道。
“嗯？”佐助挑起了一邊眉毛，“猶豫？”
止水道：“如果你們希望世事能按照你們期待的方向走，將你們的事情告訴給更多人，不是更好嗎？你們終究只是兩個四歲小孩而已；就算加上我，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但是如果火影大人知道你們的事，事情不是好辦多了嗎？”
這次佐助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說道：“我們……還是有些私心的。鳴人他……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父母雙全的普通孩子長大。即使在之後，他得到了很多人的關懷與愛，但那始終無法替代童年的空缺。你可以說這是自私，但是對他來說，哪怕是因為搗亂被父母責罰，都是過去的幾十年裡只能幻想的事情。”
“……是這樣啊。”
佐助看著他，繼續說：“而且，每個世界自有其運作的規矩，牽一發而動全身。我不知道這樣干擾世界的運行方式會有什麼後果。或許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四代目沒有死，事情就已經好太多。”
“……但是這也是你們的世界。或者說當你們來到這個世界時，世界的運行就已經不同了。”止水道。
“也許是吧。”佐助垂下了眼睛，“但是苦難唯有經歷過才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
佐助沒有回答，只是說道：“影分身的時間到了。我們已經將我們所知的都告訴給你，你只要做出你的選擇就是。我回去了。”
也不等止水開口，那小小的身子就化作青煙消失了。
